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翁榕涛广州报道
作为锂电产业链价格的“风向标”，碳酸锂价格从2022年最高接近60万元/吨，下降到2024年的8万元/吨，经过了“过山车式”的价格波动。
碳酸锂作为“白色石油”，正在广泛应用于电动汽车、储能等新能源产业，飞机、火箭等高端制造产业以及核电领域。碳酸锂价格出现剧烈波动，给相关产业链主体的经营带来不利影响。
自2023年7月上市以来，碳酸锂期货已经运行了一年，目前参与主体覆盖面较广，有碳酸锂生产企业、磷酸铁锂/三元正极材料/其它锂化合物生产企业、贸易企业，期货风险管理子公司、锂矿/碳酸锂/其他锂盐、个人与机构投资者等。
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通过多方采访发现，碳酸锂期货在稳定市场预期、平缓市场价格波动方面起到明显作用，不仅为锂产业链企业提供了套期保值工具，同时也为国内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争取到了更多的定价权。
过去一年，碳酸锂市场的整体发展情况是怎样的？碳酸锂期货上市后，是否让行业远离了价格“暴涨暴跌”时代？企业如何通过期货市场加强风险管理？未来碳酸锂市场的发展走势会如何演变？
碳酸锂市场供需格局失衡
数据显示，2019～2023年中国碳酸锂表观消费量从17.5万吨上升至66.7万吨，五年复合平均增速达到近40%，并有望继续保持高速增长，在2029年达到200万吨规模，产业规模将超过千亿元级别。
不过，需求高速增长的同时，产能也以更快的速度增加，从而导致供需格局的失衡。
2021～2022年，在需求爆发、供给紧缺的背景下，碳酸锂大幅上涨，最高突破60万元/吨。价格在远超价值的非理性高位运行，产业链各环节企业被动高价囤积了大量碳酸锂库存。
在供给端，生产企业在高利润的吸引下，全球各地锂资源开发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数据显示，2021～2023年大量锂电项目开工建设，年均投产碳酸锂新建产能38万吨，2023年碳酸锂产能已达126万吨，同年产量仅46万吨，产能利用率仅37%。
上游锂资源建设周期较长，通常最少需要2年～3年时间。此前大量投资建设的锂资源产能项目在2023年后逐步进入释放阶段，市场对碳酸锂阶段性供需矛盾的担忧促使价格的大幅下跌。
2023年一季度，碳酸锂价格从接近60万元/吨跌至20万元/吨以下，跌幅接近70%，下游正极材料以及锂电池生产企业大面积毁单；2023年4月，由于产业链多家企业集中采购，现货价格在1个月时间内再次超过30万元/吨，涨幅超过50%。整个产业链企业在价格大幅涨跌中疲于应对、苦不堪言，生产和采购计划无法正常执行，产业链供应安全受到严重影响。
而在需求端，中信建投期货分析师张维鑫认为，“碳酸锂依然保持着高速增长预期，任何影响供给释放预期的因素都有可能改变平衡关系，进而对价格造成影响。”
据了解，2023年7月碳酸锂期货上市后，一方面，现货市场下跌幅度和节奏明显放缓，部分生产企业通过套期保值甚至实现了高于现货销售的盈利；另一方面，价格波动明显减小，不同于2023年上半年的市场波动，期现货市场价格同步缓慢下行，市场基本没有出现价格暴涨暴跌的情况。
2023年7月～12月，碳酸锂期货主力合约在8.5万元-23万元/吨之间宽幅波动；2024年1月～6月，碳酸锂期货在8.6-12.5万元/吨区间震荡。招商期货金融研究部总经理王思然告诉记者，“随着时间推移，波动率有所下降，重心继续下移。碳酸锂期货上市以来运行良好，较好地起到了为锂电产业链提供风险管理的作用。”
除了在稳定价格方面起到有效作用外，碳酸锂期货上市后在平衡供需格局方面也发挥明显效果。目前，碳酸锂产能利用率不到50%，造成产能和投资的大量浪费。碳酸锂期货上市后，市场有了预判未来价格的工具，产能扩张在一定程度上得以缓解，供需格局得到一定平衡，预计较难再出现集中式爆发的情况。
应对价格波动企业积极套保
“目前碳酸锂行业仍旧处在供给与需求均高速增长的阶段，预期的变化、突发事件的冲击，均有可能带来较大的波动，从而给企业的稳定经营造成影响。不做套期保值的企业，必然要承受价格波动带来的经营风险。”张维鑫表示。
“若企业不进行期货套期保值，可能会带来价格波动风险、财务风险和竞争风险。”南华期货有色金属分析师张冰怡进一步解释道，价格波动的影响将导致业绩不稳定；价格下跌时库存价值缩水，会影响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在市场竞争激烈的情况下，无法通过期货市场对冲风险的企业可能在成本控制上处于劣势。
碳酸锂期货上市以来，产业链各主体通过参与交易、交割等环节，对碳酸锂期货的理解逐渐加深。碳酸锂期货将锂电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从传统贸易的对立角色，逐步转化为利益共同体，促进企业由原来的零和博弈，转向谋求合理的生产利润，从而推进新能源产业共赢发展。
在碳酸锂价格下跌过程中，通过期货套期保值，贸易企业敢于在价格下行阶段建立库存，采用“期货+升贴水”的方式定价，有效缓冲了价格下行阶段的市场影响，发挥了“蓄水池”作用。
据生产企业相关人士介绍，“目前碳酸锂期现货价格稳定在8～12万元/吨，处于产业供求平衡点，价格更加理性，对上下游企业做好生产和采购的计划与管理具有重要作用。”
记者了解到，一家大型锂业公司从原料准备到完成生产需要数月的周期，碳酸锂价格的大幅波动波动会给企业带来较大的经营风险。碳酸锂期货上市以后，该公司结合库存和成本，通过套期保值，锁定了合理的利润。
据记者采访发现，目前期货公司比较受产业客户欢迎的风险管理服务主要是基差贸易模式，碳酸锂上游企业的需求主要是稳定生产利润、及时回款，下游企业的需求主要是碳酸锂在质量约定下的稳定供应。
永安资本新能源部经理刘逸斌表示，“基差贸易模式既能为碳酸锂生产企业提供锁定生产利润的窗口，也能在期现价格错配的时点为碳酸锂下游客户供应质优价美的现货，比较受产业链客户欢迎。”
银河德睿副总经理兼期现业务部总监方志豪介绍，“今年三月，银河德睿为深圳一家上市电池企业的四月采购计划供货过程中，有近300吨碳酸锂货物需要立即交付用作生产，当时碳酸锂单价尚位于10.6万元的相对高位。考虑到价格正位于下行区间，为避免客户采购成本过高，向客户提出了即期交货延期点价销售的方案。”
具体操作方案为，双方按照“碳酸锂期货2407合约价格+基差”进行合同定价，同时客户可以按照双方协商的暂定价格先行付款提货用于生产；在约定的点价周期内，客户都可以向银河德睿公司下达碳酸锂期货2407合约的点价指令，确定实际的结算价格。最终客户于五月中旬点价完毕，实际结算价格为10万元，为客户采购节省了近180万元的采购成本。
方志豪表示，“碳酸锂期货自上市至今，推动价格波动有所减小，实体企业从一开始的将期货视作投机工具，到现在逐渐转变思路，将其作为自身生产套保和规避经营风险的工具。这一认知的改变也反过来推动了碳酸锂期货在市场中的价格发现和定价作用。”
广期所表示，在产业客户参与方面，截至2024年7月19日，碳酸锂产业客户数超1.59万户，一般法人客户碳酸锂期货日均持仓占比达32.5%。
其中，龙头企业积极参与，规模排名前20的碳酸锂生产企业中已有11家企业参与期货交易；磷酸铁锂生产排名前10的企业中已有7家参与；三元材料生产排名前10的企业中有4家参与。整体来看，龙头企业期货市场参与度超50%，产业客户数量及市场参与水平仍在稳步提升。
上市公司方面，据记者不完全统计，2023年至今，共56家A股上市公司发布了开展套期保值业务公告，公告中明确包括碳酸锂品种。
打造全球锂交易的价格风向标
从最新的交易数据来看，截至2024年7月19日，碳酸锂期货和期权累计成交量7492.54万手，累计成交额73983.84亿元；日均成交量30.99万手，日均持仓量34.58万手，市场规模稳步增长。
从月度成交持仓规模来看，2024年7月碳酸锂期货和期权日均成交25.65万手，日均持仓44.57万手，分别较2023年7月增长302.06%和2635.68%，期货持仓规模占现货规模的约57%。碳酸锂期货市场已具备服务产业风险对冲所需的流动性。
上市以来，碳酸锂期现货价格相关性达到0.98。由于碳酸锂现货市场整体处于供过于求格局，期现价格紧密联动、同步下跌。截至2024年7月19日，电池级碳酸锂现货价格从28.8万元/吨跌至8.64万元/吨，跌幅为70%，期货主力合约价格从22.07万元/吨跌至8.98万元/吨，跌幅近60%，期货价格跌幅小于现货跌幅。
目前，碳酸锂期货的期现基差已经从上市初期的约67300元/吨缩窄至最小0元/吨，7个交割合约顺利实现期现回归。碳酸锂期货价格逐渐成为现货贸易定价参考。无论是稳步增长的交易规模，还是高度相关的期现价格，都为碳酸锂期货打造全球锂交易的“风向标”提供了较好的基础。
事实上，碳酸锂期货上市前，国际锂资源贸易长期缺乏公允定价基准。锂精矿定价长期参考澳大利亚矿商皮尔巴拉矿业的不定期公开拍卖成交价，无法实时提供准确的价格信号，使我国锂电企业在进口锂资源议价、计算资源税等方面受到掣肘。
张维鑫认为，“碳酸锂期货上市为国内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争取到了更多的定价权。碳酸锂上市不仅仅是丰富了国内现货贸易结算的定价方式，更为中国企业在全球锂业务中的定价拿到了更多话语权。”
“传统的锂电贸易定价采用锚定第三方报价机构或双边定价的形式，而随着碳酸锂期货的上市与稳定运行，越来越多的机构采用锂期货点价的模式定价或参考广期所碳酸锂期货定价。”王思然表示。
2023年四季度以来，矿端定价模式发生转变，以往锂矿一般以“Q-1”（即上季度锂盐成交均价）定价，现在多数转变成以期货价格定价，与国内锂盐价格相关性不高，并时有倒挂。现在，海外多家厂商改变定价周期为“M+1”（即当期锂矿售价与下个月的锂盐市场均价挂钩），而且已有部分锂矿贸易定价开始参考广期所碳酸锂期货。
典型案例是，在2022年锂价上行过程中，澳大利亚矿商皮尔巴拉矿业多次举行锂精矿拍卖，每次数量不多，但却显著助推了锂价的上涨；2024年以来，海外锂供应商如雅宝等依旧有在组织拍卖招标，但每次招标结果基本跟随期货盘面，其参考价值、影响力明显下滑。从这一点来看，中国碳酸锂期货已经在全球碳酸锂定价体系中拥有了重要地位。
一家国际电池材料公司的负责人表示，“长期以来，公司采购、销售碳酸锂的定价一直以第三方咨询机构报价为基准。相对于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新加坡交易所（SGX）等海外交易所推出的锂期货，广期所碳酸锂期货具有合约流动性好、定价机制透明、交割设置合理等优点。”
在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后，该公司积极参与了广期所碳酸锂期货交易，以满足公司在全球的锂电材料业务的风险管理需求。
目前，全球已上市的锂期货品种主要为碳酸锂、氢氧化锂两大锂盐产品，除了广期所上市了碳酸锂期货以外，还有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伦敦金属交易所（LME）上市了氢氧化锂期货；新加坡交易所（SGX）上市了氢氧化锂期货和碳酸锂期货。
广期所碳酸锂期货虽然上市时间晚于境外市场，但广期所的碳酸锂期货发展迅速，产业参与度高，受到国际市场的高度关注，在国际市场的影响力已凸显。
从交割方式来看，境外碳酸锂期货均为现金交割，广期所碳酸锂期货为实物交割，因为有实际的现货依据，在价格发现功能方面对于国内碳酸锂现货市场交易的价格反映更为灵敏，更贴近现货贸易情况。
此外，我国新能源产业蓬勃发展，带动广期所碳酸锂期货的市场活跃度、产业客户参与度均显著高于境外碳酸锂期货，而外盘市场由于经常没有成交，有时候交易所公布的结算价是按照规则计算并非交易形成。
英国一家外媒认为，广期所碳酸锂期货是全球最成功的锂产品期货，同时对增强我国在新能源产业的价格影响力将发挥重要作用。
据部分境外产业企业反馈，他们认为广期所碳酸锂期货的价格是目前反映全球锂电产业供求关系最权威的价格。目前，津巴布韦矿产品销售公司（MMCZ）的锂产品采用广期所碳酸锂期货第四个月合约的10天均价来定价。
持续扩容新能源期货板块
碳酸锂期货市场的稳健运行，离不开广期所过去一年在市场培育上做出的努力。
据了解，广期所主动作为，积极打造产融结合服务生态圈。碳酸锂期货上市以来，广期所联合其它单位开展了超过280场碳酸锂期货市场培育活动，活动辐射广东、上海、浙江、江西等20个省级行政区。经过一年的市场培育，产业企业认识和利用期货市场的水平和能力得到极大提升。
此外，广期所推出系列减免交割、期转现、仓单相关业务及套期保值手续费措施，切实降低实体企业参与期货市场成本，一年来减免碳酸锂产业企业参与期货市场相关手续费超过了1400万元。
2023年12月初，面对碳酸锂期货市场阶段性交易热度上升的情况，广期所及时出台有针对性的风控措施12次，积极通过提高涨跌停板幅度、交易保证金标准、主动回应投资者关切等一揽子针对性措施，最终保障市场平稳运行。
展望未来，广期所将持续提升市场服务和培育能力。一是积极开展产业培训活动，把期货市场风险和作用讲深讲透，让企业“一看二试三参与”，有序利用期货市场管理风险。
二是跟踪研究产业变化，做好合约规则的优化，更好贴近现货市场需求。广期所将持续做好碳酸锂产业的跟踪研究，紧跟现货市场的发展，不断评估合约规则的科学性，持续优化合约规则，更好服务实体企业的需求。
三是进一步丰富和完善锂电产业原料品种体系。锂电产业是我国具有较大产业优势的新兴领域网上杠杆配资，碳酸锂期货上市后，广期所将继续加快锂电相关品种的研发工作，包括氢氧化锂等品种，为我国锂电产业链、供应链安全保驾护航。